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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萬挑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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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萬挑一

“我嘞個去, 攬星河是什麽時候策劃這殺陣的?”書墨大驚,“他一路上都和我們在一起,怎麽我沒發現他暗中下了這麽大的一盤棋, 他會隱身?還是會穿越時空?”

相知槐無奈失笑:“不是他安排的,這一切早就有人設計好了。”

“啊?”

書墨和無塵面面相覷, 滿腦門子問號。

事已至此,沒必要隱瞞,相知槐將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他們:“阿黎只是計劃中的一環,大概是在逍遙書院的時候, 陸子衿找過他, 試探他的態度, 我猜計劃真正開始的時候,應該是在靈酒坊的擂臺賽。”

“……你猜的?”

“阿黎只告訴我事情和陸子衿有關系,其他都是我猜的。布下殺陣需要選定地點,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依靠原有的封印, 即覆水間的封印點。”

相知槐掰著指頭數了數:“覆水間的封印分布在雲荒大陸的不同地方,基本都有人鎮守, 比如極樂山有四海萬佛宗,十二島仙洲有書院和星宮, 世家鎮守之城相互拱衛, 這些地方不用擔心。”

無塵扶額, 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大計劃:“我記得還有一些封印點並沒有勢力鎮守,又是何人去作了陣旗?”

“此前朝聞道和微生禦就被派往萬域京,闕都那邊, 左續晝應當早就趕了過去, 至於六合鬼山,大抵是白衣的安排。”

“白衣?”

作為趕屍人的記憶在腦海中浮現, 相知槐心下感慨:“六合鬼山由屍骨堆積而成,早先原是古戰場,遺跡不可考,風雲舒與趕屍人一門頗有淵源,想必白衣也曾去過……對了,你們還記得黃泉曾設下陰婚局一事嗎?”

書墨擡了擡下巴:“當然記得,這可是我們相識的大事,怎麽可能會忘。”

“僅靠九霄觀收藏的禁書無法確保成功,黃泉一定做過實驗,我一路追尋到一星天,就是因為六合鬼山上有異動,那裏應當就是黃泉之前的實驗地點了。”

“啪啪啪——”

掌聲從身後傳來,白衣笑意盈盈:“不愧是天狩接班人,猜得沒錯,六合鬼山的陣旗的確是黃泉所插。”

無塵楞住:“你在這裏,那陣旗……”

“小活佛,黃泉能人輩出,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有本事。”白衣拿著折扇敲了敲掌心,半點不驕傲,“再說了,只要陣眼不崩,其他幾支陣旗隨便意思意思就行,用不著我親自出馬。”

言下之意,只要攬星河頂得住就沒問題。

無塵不樂意聽他的調侃,悶悶地別過頭不理人,想借此來杜絕那一聲接一聲的“小活佛”。

書墨張大了嘴巴,拍拍腦門:“等等,我有點跟不上了,黃泉和覆水間不是一夥嗎,怎麽……對對對,白衣利用魔王借刀殺人,為風雲舒報仇,可為啥啊?”

書墨打量著白衣,納悶不已:“害死風雲舒的是王朝與世家,你為什麽會和他們聯手鏟除妖魔?”

“看來天下的聰明人還是不多。”白衣幽幽地嘆了口氣。

書墨:“……”

別以為他聽不出來這是在嘲諷他!

書墨磨了磨後槽牙,看在白衣那把談笑間取人性命的扇子份上,沒和他計較:“你在圖謀什麽?”

“妖魔之患不解,雲荒大陸遲早玩完,就算是看不慣一些人,也沒必要拉上所有人陪葬。”白衣聳聳肩,懶洋洋道,“我和魔王那廝不同,他無所謂生死,可我希望一些人活著。”

他不說自己想活下去,卻說希望一些人活著。

差不多的話,無塵卻聽出了些許不同意味。

白衣摩挲著扇骨,忽然問道:“各封印地點的安排我大體了解,但北疆已然沒落,那一處陣旗又是誰在支撐,那個遠山族遺孤嗎?”

書墨驚呼出聲:“玄海師兄?!”

相知槐被他的一驚一乍嚇了一跳,揉揉眉心:“沒落歸沒落,北疆也不是一個人不剩的。”

白衣了然:“長生樓。”

書墨眨巴著眼睛,搞不清楚北疆和長生樓有什麽關系:“無塵,你聽得懂他們在打什麽啞謎嗎?”

“長生樓樓主殷長生收養了很多孤女,沒人知道他的來歷,有傳聞稱他出自北疆,那些孤女都是北疆沒落後流離失所的孤兒。”這些都是在商會聽到的消息,無塵一開始沒有相信,直到星宮招學那天,“你還記得給青綠宮主傳信的蝶舞姑娘嗎?她曾提起過北疆,言語之間多有懷念,傳聞應當不是空穴來風。”

“所以在北疆插陣旗的是玄海師兄和殷長生?”書墨搓了搓臉,一時間繞不過彎兒,“可長生樓不理江湖紛爭,他們怎麽知道要去北疆幫忙?”

“殷長生不摻和江湖之事,不代表笙長隱不參與。”白衣點到為止。

至此,這一場殺陣的布陣之人基本明晰。

盡管還不知道陸子衿是如何具體行事,布下覆蓋雲荒大陸的計劃,但這個結果已經足夠令人震驚,書墨讚嘆不絕:“所以陸院長早就知道會有今天,那之前他聯合江湖門派不參與不動天的事,是不是也為了促進事情的發展?”

“這就要問陸子衿了。”白衣嘖了聲,“不過我覺得他應該沒想到攬星河的來歷。”

無塵一針見血:“是因為你也沒想到嗎?”

白衣啞口無言,他對攬星河的身份有所懷疑,但也沒想到這是一出偷梁換柱的戲碼:“小活佛說話可真冷漠,唉,這樣可是會孤獨終老的。”

“他個和尚又娶不了媳婦兒,青燈古佛一輩子可不就孤獨終老。”書墨順嘴道。

無塵氣急敗壞,剜了他一眼:你到底和誰是一夥的?!

逗完了人,白衣心滿意足:“走了,下次再見咱們還是敵人,屆時有仇的報仇,有怨的報怨,誰也別手下留情。”

這話明顯是對相知槐說的,除了仍然昏迷的顧半緣,在場和白衣有仇的只有他,相知槐也沒想到,有朝一日他能和白衣心平氣和地交談。

知道了九霄觀的舊事後,無塵和相知槐心情覆雜,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顧半緣,顧半緣和他們之間隔著九霄觀,隔著生死和百年時光。

如今再看九霄觀被滅門一事,除了替顧半緣憤懣,還會有一種快意。

無塵想,顧半緣一直沒有醒過來,大抵也是因為這件事。

相知槐暗嘆一聲,視線轉回攬星河身上,以後的事以後再說,當務之急是肅清妖魔。殺陣生效後,靈力在陣法中運轉,將靠近的妖魔盡數絞殺,但還有一些等級稍高的妖魔生出了靈智,四處逃竄。

九歌和黃泉眾人正在輔助清理妖魔,攬星河等人也沒閑著,紛紛幫忙,就連盧明冶和臣天也率領鑄造師加入戰局,他們每個人都裝備著鑄造武器,清理一星天城內的妖魔。

自從攬星河勸說完之後,魔王就暫停了攻擊,像是在認真思索他說的話。

魔族也沒有傳聞中那般冷漠無情嘛,明明是有喜怒的。

攬星河暗自嘀咕,心說禿驢們可真蠢,他會愛上相知槐,不就證明了魔族也有愛人的能力,當初搞出那麽多幺蛾子,還不如好好跟他說,幫他覆活相知槐,這樣他也會心甘情願的當勞什子神明。

靈力源源不斷地流向殺陣,要支撐起如此龐大的法陣,只有攬星河能做到。

正常情況下,陣眼需要多個人護法,但現在事態緊急來不及安排,加上大家對攬星河的盲目信任,沒人來保護他。

除了相知槐。

攬星河看著一邊消滅妖魔,一邊朝自己靠近的小鮫人,好像又回到了在不動天的時候。就算他是名流榜的頭名,相知槐也從未放棄過保護他,每一次小鮫人都會盡自己所能擋在他面前。

他於眾生是神明,千萬人對他祈願,唯獨一人想要守護他。

攬星河按捺不住心裏的柔情,伸手一抓,將帶著鑄造師們驅趕妖魔的盧明冶抓了過來:“當初我押了件東西在鑄造城,麻煩你幫我取一下。”

盧明冶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扔回了巨型機械獸,他呆呆地抱著鑄造武器,一瞥而過的驚艷深深地刻在腦海中,逐漸和記憶裏的臉重合。

是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星石!

那個豪擲千金,為他家小嬌嬌取十萬裏挑一的大主顧!!

解了他們燃眉之急,幫忙鑄造出巨型機械獸,救了一星天全城百姓的大恩人!!!

他真的回來了!

盧明冶的腦子完全轉不動了,他想仰天長嘯,大喊幾聲,好在僅存的理智克制住了自己,他機械地沖進收藏庫,取出精心保護的拍賣品。

將木匣子遞給攬星河的時候,盧明冶激動得老淚縱橫:“你,你……”

攬星河嚇了一跳:“盧大師,你怎麽了?”

見到他激動成這樣?

“客人,你回來了,謝謝,謝謝你救了一星天,我們都很感激你。”

看到熟人失態的沖擊太大,攬星河哭笑不得:“感謝的話等會兒再說,盧大師,我先自我介紹一下,我是攬星河。”

盧明冶:“???”

攬星河如願看到了他呆滯的表情,一揮手,盧明冶就被送回了城內。熟悉的小友和感激的顧客變成了同一個人,盧大師恐怕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,攬星河偷笑,掂了掂木匣子。

在相知槐清理完妖魔,來到他身邊時,攬星河直接將木匣子塞進了他懷裏。

“阿黎,這是什麽?”

攬星河勾了勾唇角:“欠你的聘禮。”

相知槐心跳空了一拍,明知道他在開玩笑,但還是忍不住激動起來。

攬星河催促道:“快打開看看,我死前就準備好了,當初沒來得及給你。”

木匣子打開,露出精美小巧的鑄造品,相知槐又想哭了,為攬星河給他的愛,也為他們錯過的這些年:“這是……儲物鐲子?”

“可以用來儲存珍珠的鐲子,當初在拍賣會上看到,覺得一定很適合愛哭的小嬌嬌。”攬星河拿起鐲子,套進他手腕,笑了下,“我的眼光不錯,很襯你。”

“為什麽要送我這個?”

“你要聽假話還是真話?”

相知槐眨眨眼睛:“有什麽區別嗎?”

“假話是看見好看的東西就想送給你,我的小珍珠配得上世間最貴最好的。”攬星河揩了揩他的眼角,捏著那顆新鮮出爐的粉色珍珠,無奈道,“你是迫不得已想試試這鐲子的儲物功能嗎?”

相知槐任他拉著手,將那顆珍珠收進鐲子裏:“那真話呢?”

攬星河莞爾一笑,戲謔道:“真話是我想對你下聘,都是鐲子,我想試試這十萬星石買的鐲子能不能比得上鮫人聘,幫我圈一個小鮫人回來暖被窩。”

相知槐:“……”

攬星河看著他發紅的耳尖,唇邊笑意更深,小鮫人的臉皮太薄,又被逗狠了。

他正想將此事揭過去,卻聽到很輕的一聲:“能。”

在淩厲的殺陣陣眼旁邊,狂風呼嘯,殺意凜冽,四周都是妖魔的屍體,哀嚎聲與嘶吼聲不絕於耳,但攬星河聽清了那個字音。

像是直接落在他的心頭。

攬星河從未想過有一個字能如此蕩人心魂,比以魅惑術著稱的九尾狐更厲害,令他瞬間丟盔棄甲,失去一切防備,滿心滿眼只剩下面前的人。

相知槐以為他沒有聽到,又將聲音提高了一點:“能圈到。”

“能圈到什麽?”

“鮫人。”

攬星河收緊手臂,將他困在懷裏:“圈到鮫人做什麽?”

他的聲音低沈嘶啞,含著說不出的欲念,壓迫感滿滿。

相知槐耳尖一熱,眼一閉牙一咬,吐出了那充滿旖旎遐思的三個字:“暖被窩。”

-

其他地方的情況比一星天稍微好些,尤其是君書徽出征的港九城,有王朝供養的大相皇在,很快穩定了局勢。

蘭吟仍守著她的一片天地,外頭都鬧翻了天也沒影響到她:“阿北,她走了嗎?”

阿北知道她問的是誰,自從見過藍念北之後,蘭吟經常失神,常常一整天都在發呆:“妖魔肆起,港九城從前幾日就戒嚴了,藍念北尚未離開九幽城。”

“情況很不好嗎?”蘭吟仰頭望著天空,隔著一層淡淡的結界,湛藍的天空都變了幾分顏色。

“今日布下了殺陣,局勢大體被控制住了,娘娘不必擔心。”

“如此輕易就解決了問題,想必那位又出手了。”蘭吟搖搖頭,“有些人生來就要做神明,情與愛對他來說是幸事,也是不幸。”

蘭吟最近時常感慨,阿北以為她是因為藍念北才想這麽多,現在發現似乎並非如此。

“阿北,你有親人嗎?”

“我是娘娘救的,娘娘就是我的親人。”

蘭吟彎了彎唇角,卻沒有半分笑意:“血緣聯系和朝夕久伴,你覺得哪一個更重要?”

阿北不知道怎麽回答,蘭吟時常會問出一些她理解不了的問題,她知道蘭吟不在意她的回答,所以一如既往地保持沈默,充當一個合格的傾聽者,等待著蘭吟的下文。

“我的弟弟,我常常會疑惑他算不算是我的弟弟。”

阿北恍然大悟,今天蘭吟要講的事和她那位俊美非凡的弟弟有關。

“從萬古道回來後,他生了一場重病,大家都說他死了,鮫人在安葬前要送到隕星樹下進行祈禱,希望來世能夠獲得隕星樹的保佑,我的弟弟,在進行祈禱的時候……活過來了。”最後的幾句話,蘭吟說得很艱澀。

她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幕,死去的人重新活過來,就像重生為另外一個人似的,拋棄了過去和一切記憶。

那天,鮫人們在隕星樹下叩拜,感謝上蒼,在大家喜悅的表情裏,蘭吟看到了隱藏的哀愁,那一縷極淡的愁緒縈繞在她心間,直到很多年後,那一縷愁緒拉著詠蝶島墜入海底。

那不是她的弟弟。

在隕星樹下進行祈禱的儀式開始於不可知的時間點,蘭吟試圖尋找,但找不到與之相關的記載,只能得到一個粗略的時間段——神明出世,不動天與覆水間分開之前。

她曾試圖尋找其中的聯系,一無所獲,直到她弟弟成年那一天,神明來到了詠蝶島。

那一刻,仿佛是宿命般的相遇。

蘭吟閉了閉眼睛,從久遠的記憶中扒拉出了零星的線索:“你聽說過煉丹師嗎?”

阿北兢兢業業地充當著話題維護者,在腦海中搜刮可用信息:“煉丹師是修相者的一支,來自於北疆的古老遺族,傳說修煉至大成的煉丹師能夠煉制出起死回生的丹藥,不動天曾選取一批煉丹師進入神宮,後來這些人失蹤了,直到北疆沒落,煉丹師也因此絕跡。”

“那你知道不動天選取的煉丹師被送去了哪裏嗎?”

阿北搖搖頭,與此同時,她的腦海中浮現著出一個念頭:“難道是詠蝶島?”

“沒錯,那一批最出色的煉丹師被送到了詠蝶島,煉制出來的丹藥也都餵給了死去的鮫人。”

起初蘭吟並不知道煉丹師的事,她花了很長時間才查到這些:“我的弟弟,也服用了起死回生的丹藥。”

但她不知道她的弟弟是因為丹藥而覆活,還是因為隕星樹而詐屍,亦或者是因為某些特殊因素被選定,以另一個身份重返人世。

照現在的情況看來,第三個猜測的可能性最大。

“所以他起死回生了?”阿北瞪大了眼睛,覆活是遙遠的神話,任誰都做不到無動於衷。

蘭吟又重覆了開始的那句話:“我常常會疑惑他算不算是我的弟弟。”

她一度躲避過覆活後的弟弟,直到被那雙純凈的眼眸註視著,不舍之情逐漸壓倒了懷疑,經過多年的相處,她在潛意識裏已經將相知槐當成了親弟弟。

只不過看到相知槐和攬星河站在一起,看到他為了攬星河而義無反顧,總會湧現出陌生感。

“我的弟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我,他是因為救我而死。”

萬古道是她要去的,當時情況危急,弟弟推開了她,不然死的應該是她才對。

蘭吟收緊了手,胸口窒悶,她並不是不喜歡相知槐,畢竟他們長久相伴,一起度過了童年,她打心眼裏關心愛護相知槐。

只是每每被懷疑困擾,想到如果猜測成真,相知槐不是她的弟弟,只是占據了她弟弟的身體,那她毫無芥蒂的接受相知槐,就像是背叛了為她而死的弟弟一樣。

蘭吟接受不了,或許她生來就無法長久擁有親情與愛情,弟弟和北留在記憶裏,卻困住了她的一生。

“娘娘,你想知道答案嗎?”阿北想了想,道,“不動天墜落之後,神宮裏的祭司們都來到了雲荒大陸,有幾位現在就在港九城,問過他們,應該就能知道煉丹師的事情了。”

蘭吟怔住,她懷疑過,但從未想過求證。

阿北認真地看著她,問道:“娘娘,如果你願意,可以得到答案,不僅是弟弟的事。”

還有什麽事?

四目相對,蘭吟知道了她沒有說出口的話。

若是偏愛表現得太過,很容易就會被看出來,蘭吟知道,她對藍念北的態度越界了。

她看著阿北,像是落水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:“你覺得我應該去尋找答案嗎?”

阿北知道她在透過自己向另一個人尋求答案,下意識給出了不符合自己性格的回答:“應該,當你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,答案就出現了。”

因為不想的話,根本不會問。

蘭吟忽然洩了勁兒,鼻尖酸澀,卻如釋重負,她擠出一個笑,不像以往那麽完美,但有一股活過來的生動:“那就去見一見祭司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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